毛泽东给六级干部的一封信

省级、地级、县级、社级、队级、小队级的同志们:

    我想和同志们商量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农业的。

    第一个问题，包产问题。南方正在插秧，北方也在春耕。包产一定要落实。根本不要管上级规定的那一
套指标。不管这些，只管现实可能性。例如，去年亩产只有三百斤的，今年能增产一百斤、二百斤，也就很
好了。吹上八百斤、一千斤、一千二百斤，甚至更多，吹牛而已，实际办不到，有何益处呢？又例如，去年
亩产五百斤的，今年增加二百斤、三百斤，也就算成绩很大了，再增上去，就一般说，是不可能的。

    第二个问题，密植问题。不可太稀，不可太密，许多年青干部和某些上级机关缺少经验，一个劲儿要密
植，有些人竟说愈密愈好。不对，老年人怀疑，中年人也有怀疑的。这三种人开一个会，得出一个适当的密
度，那就好了。既然要包产，密植问题就得由生产队、生产小队商量决定。上面死硬的密植命令，不但无用，
而且害人不浅。因此，根本不要下这种死硬的命令，省委可以规定一个密植幅度，不当作命令下达，只供下
面参考。此外，上面要精心研究，到底密植程度以何为好，积累经验，根据因气候不同，因地点不同，因土、
肥、水、种等条件不同，因各种作物的情况不同，因田间管理水平高低不同，做出一个比较科学的密植程度
的规定，几年之内达到一个实际可行的标准那就好了。

    第三个问题，节约粮食问题。要十分抓紧，按人定量。忙时多吃，闲时少吃，闲时半干半稀，杂以番薯、
青菜、瓜豆、芋头之类，此事一定要十分抓紧。每年一定把收割、保管、吃用三件事（收、管、吃）抓得很
紧很紧，而且要抓得及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定要有储备粮，年年储一点，逐年增多，经过十年八年
奋斗，粮食问题可能解决。在十年内，一切大话、高调切不可讲，讲就是十分危险的。须知我国是一个有六
亿五千万人口的大国，吃饭是一件大事。

    第四个问题，播种面积要多少的问题。少种高产多收的计划，是一个远景计划，是可能的。但在十年内
不能全部实行，也不能大部实行。十年内，只能看情况逐步实行。三年以内，大部不可行。三年以内，要力
争多种，目前几年的方针是：广种薄收与少种多收的高额丰产田同时进行。

    第五个问题，机械化问题。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要有十年时间，四年以内小解决，七年以内中
解决，十年以内大解决。今年、明年、后年，这三年内，主要依靠改良农具，半机械化农具，每省每地每县
都要设一个农具研究所，集中一批科学技术人员和农村有经验的铁匠木匠，收集全省、全地、全县各种比较
进步的农具，加以比较，加以实验，加以改进，试制新式农具。试制成功，在田里实验，确实有效，然后才
能成批制造，加以推广。提机械化，用机械制造化学肥料这件事，必须包括在内，逐年增加化学肥料是一件
十分重要的事。

    第六个问题，讲真话问题。包产能包多少，就讲能包多少。不讲经过努力实在做不到而又勉强讲做得到
的假话。各项增产措施，实行八字宪法，每项都不可讲假话。老实人，敢讲真话的人，归根到底，于人民事
业有利，于自己也不吃亏。爱讲假话的人，一害人民，二害自己，总是吃亏的。应当说，有许多假话是上面
压出来的。上面，一吹，二压，三许愿，使下面很难办。因此，干劲一定要有，假话一定不可讲。

    以上六件事，请同志们研究，可以提出不同意见，以求得真理为目的。我们办农业、工业的经验还很不
足。一年一年积累经验，再过十年，客观必然性可能逐步被我们认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就有自由了。什
么叫自由？自由就是必然的认识。

    同目前流行的一些高调比较起来，我在这里唱的是低调，目的在真正调动积极性，达到增产目的。如果
事实不是我讲的那样低，而达到了较高的目的，我变为保守主义者，那就谢天地，不胜光荣。
           
            毛泽东

                           1959年4月29日



感受:

    1959 - 1961 年，大陆三年大饥荒，现在官方没人敢提这件事，只有个别人的回忆录里能见到零散的记
录，很多学者进行过调研，得出结果是饿死3000多万人。山东很厉害，爸妈两家都有人饿死，这直接导致了
1963年的闯关东。妈现在还常常提起当年挨饿的感受，说当时连树叶子都没得吃了，都被人吃光了，就去别
人坟地上偷树叶子吃，人家还不让。从小受到的教育里，毛就是发动大跃进的始作俑者，正是大跃进导致人
们没有机会种地，粮食绝收，进而饿死了3000多万人。爸却很崇拜毛，我一说老毛的负面他就生气用眼睛瞪
我，30岁之前一直不能理解他；东明哥也崇拜毛，之前我也不能理解。到了30岁的时候理解很多了，看完这
封老毛的信件，我完全理解他们了，也知道大跃进不是毛搞的，饿死3000多万人是太子派那帮人的责任。

    1953年斯大林死后，继任者赫鲁晓夫1956年清算了斯大林生前的罪孽，反对独裁，倡导民主集中。中国
之前一直是学苏联的，这就直接导致了国内的学苏派也开始倡导反对独裁，建立社会主义模式的民主。接下
来几年尤其是1958年以后确实慢慢把毛架空了，很多大事都不找他商量，用毛的话说: 大事不报告，小事天
天报。要是完全不和他商量也不算什么，关键是一旦出了问题老毛就成了挡箭牌。到现在，在大跃进这件事
上，毛还成了替罪羊。因此后来文革期间打倒太子后，很多中央文件上面会有一排红字: 毛主席已阅卷。爸
之前就说: 毛主席的话没能传达下来，都让下面的人把意思给改了。当时我不屑一顾，心想一个大老粗连个
字都不认识，都被老毛骗了，他一个农民也不太能把问题说明白说具体，现在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封信文字的谦逊的态度让人感动，没有一点官僚指挥的高架子。毛是农民出身，其实他的字很烂，诗
词也一般，做过很多大是大非的事，但饿死人这件事不是他的责任。个人崇拜是共产主义的通病，大陆也把
它宣传成红太阳，之后掀起的文革也和架空这事有关系，却并非完全是为了打击异己，有他自己建立理想社
会的成分，先皇收拾太子都不费吹灰之力，用不着发动一场新运动来实施。毛的缺点是整人太狠，很多地主
被饿死了，官僚被斗死了，还有的受不了酷刑自杀了。因此地主富农、太子系的官僚、大部分知识分子都恨
他，这些人现在成了主流，平时最常听到的都是这些人的声音；赞成他的主流则是多数的农民、工人，因此
没有和工人、农民有过长期的实践接触的人，没有资格评价老毛。如果是少数人服从多数人的原则，文革是
合理的，中国自古没人敢动官僚和富人的利益，他敢；如果从人性的角度看，文革显然是过于残忍了。村里
那时有个姓杨的知识分子，在中科院物理研究所任职，文革期间率领学生冲击老周的办公室，两个太子都先
后倒了，老周却没倒，结果他倒霉了，后来在监狱里把床单搓成绳子自杀了，太可惜了。文革虽然残酷害死
很多人，人们生活困难，但没有到饿死人的地步，文革死人还可以说是矫枉过正，和平时期平白无故饿死
3000多万人却只能说是人祸了。毛死后，太子系得势，都不说老毛那套好了。

    2008年暑假的一天晚上，我和爸在院子点蒿子熏蚊子，闲聊中，他说他一共工作13年，从来没听说过单
位哪个领导的儿女结婚、父母去世。我听了很是震撼，问他是真的？爸说当然是真的了，大操大办还了得？
这几句话让我不得不佩服当时官员的清廉，恐怕是中国有文字记录以来最清廉的一届政府了，也远远胜过当
时的西方政府。爸工作的时间是 1966 - 1979 年，正好赶上文革期间国家照顾农民、工人的机会。中国人
接下来用了不到30年就走到对立面了。现在事业单位的底层员工那随礼钱多如牛毛，红白事一样少不了，谁
去了领导记不得，谁不去他却知道，没去的以后就别想继续在单位混了。文革也不是那么好评价的，首先要
保持公正的态度，还要放到当时的冷战背景中，相信将来不同的历史时期对它的评价都会大相径庭。

    文豪去年11月对我说: 你就等着文革来呢，等着斗老师呢。80后小孩都不了解文革，就是说说玩，即使
是70后的也都没亲身经历过，了解的也不多。但我是不赞成文革的，太残忍了，而且人的观念是不断变化的，
不稳定的，理智的选择还得是西方的法治模式，有案底的人不用我斗，法治自然会去治他们。

    不了解历史的人也看不清现实，实际上很多事都会重复。1991年正读初中，当时的氛围就是宣传国外和
平演变社会主义，没人提经济改革。下半年苏联解体，先皇坐不住了，于1992年初南巡，督促继续经济改革，
和老毛遇到的情况类似，先皇南巡这件事在半个月内都没几个人知道，媒体好几年都受大臣控制。结果也和
老毛类似，先皇一发威，大臣慢慢都表态赞成继续经济改革了。20年过去了，人走茶凉，既得利益集团已经
形成，主流都不强调继续改革好了。